江苒是在一个夏日里被查出来有了身孕的。
那会儿日头很长, 她贪凉吃多了冰，那两日正是不舒服的时候，整个人都恹恹的不愿吃东西, 不过两日, 整个人便消瘦了下去。
她这两日脾气也颇有些坏, 平日下人们鲜在她跟前得咎，这两日呈上去的东西，却不是衣裳的绣花不讨她喜欢, 就是厨房做的吃食叫她倒胃，储君夫妇一贯是极仁慈的，下人们并没有因此受罚，却也足够过得战战兢兢。
因着近来黄河水患之事, 裴云起很是在工部忙碌了一阵子，皇帝已经逐渐地将朝廷大事的决策权转交给他，裴云起性子严谨, 不接也罢, 若是接手了，必定要做得最好，因而连着几日回来, 江苒都已经睡下了。
今日也不例外。
裴云起唯恐扰了江苒休息，先在外头盥洗罢, 离着寝殿还有几步路，他便遣退了众人，自己擎着灯笼往殿内去。
寝殿的灯早早熄了, 那是下人们得了他的吩咐, 为了叫太子妃好生安歇, 早早便吹灭了的。
如今入夏, 殿内许多处都挂上了层层叠叠的纱帐，如今夜间风凉，便将这些轻纱吹得翩跹舞动，裴云起随手搁了灯笼，便见江苒的身影正在床榻间。她面朝里，侧卧着，身子微微蜷缩，不过短短两天，瞧着竟然又瘦了些。
裴云起微微蹙眉。
他吹灯往床边去，尽管他尽量放轻了步伐，他轻微的脚步声依旧惊醒了她，江苒忽然身子一动，旋即便翻身起来了。
她坐在榻上，高兴地道：“好几天呢，我总算把你给盼着了。”
裴云起莞尔道：“朝中事务太忙，这些时日倒是疏于陪你——你今儿怎么还不睡？”
江苒熟练地蹭到他怀里，不同于白日里旁人眼中日见端丽的太子妃，她如今卸了钗环后，在裴云起眼中，却还是个极为素净秀丽的小娘子，同当年初遇之时并无变化。
她仰着脸看着他，俏生生地道：“忽然想见你，不见你就睡不着。”
裴云起抬手揉乱她的长发，忽地道：“今儿早朝，有个礼部的官员，大着胆子进言，说东宫至今无子，要叫我纳侧妃。”
江苒眯了眼儿，盯着他，忽然，伸手一把掐住他鼻梁，她道：“你怎么回他？”
裴云起被她捏着，只是好脾气地哄她，“我叫他多管管自家的妻妾，不要整天把眼睛放到旁人的后院里。”
江苒冷哼了一声，依旧没松手。
裴云起无奈地道：“我还同他说，‘孤有太子妃一人足矣’，我同你说这话，是怕若是旁人传来给你，反而要你多心，怎么你还发脾气呢？”
江苒忽地撒手，闷闷地埋头到他怀里，似乎有些郁郁，只是长吁：“唉，兴许是最近天气太热了，我又苦夏，脾气不好了许多呢。”
他抱着她掂了掂，一本正经：“嗯，果然是轻了些，该叫人再给你做一些你爱吃的。”
她没忍住笑了，一头栽到他肩头，道：“你这儿的小厨房整天变着法儿给我一天五顿地送餐，太子殿下这么受欢迎，也就是我现在青春靓丽，万一我哪天一不留神没能管好自己，发福了，那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要一窝蜂地涌上来了、”
她如今只穿了单薄的里衣，笑闹起来，便紧紧贴着他，身上不知是睡前喝的牛乳还是旁的东西，有一股子奶里奶气的香味儿。
他便亲亲她鼻尖，像是很惊讶，“还有比苒苒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么？”
江苒道：“我总要变老变丑的。”
裴云起道：“在我这里，你永远都是最年轻漂亮的小姑娘。”
他被她带偏了，这样不正经的话，往常并不会出现在端方持重的太子殿下口中，如今一说，江苒笑得更厉害了，说：“你这话当真？”
裴云起略想了想，还真的改口：“自然，也许会有一个人比你更年轻漂亮的。”
江苒大惊：“是哪个小妖精！”
他只是微微笑，盯着她并不说话，眉眼之间展露出丁点儿沉思的神情，江苒被他盯了一会儿，忽然慢慢反应过来，轻轻地啐了一口，抬起手打他。
她恼火道：“那我不生不就没有了？”
裴云起抓住她的手，把她揉成一团，揉到自己的怀里，亲亲她的眼睛，又亲亲他的小姑娘喋喋不休的嘴巴，他随口哄她，“好，好，都听你的。”
两个人缠着胡闹过一通，重新沐浴罢，江苒趴在塌边，见他又摸起一本折子看，她便挨挨蹭蹭地把脑袋搁到他腿上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。
裴云起被她看得有些看不下去书，垂下眼睛，温和地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她道：“我觉得你约莫是想要一个孩子的，要不我明儿找二哥，叫他开方为我调理——”
他打断她，只是道：“不急。”
她反倒有些急了，“可是他们都催着你要你纳妾！陛下同皇后娘娘对我这么好，他们虽然不说，我想他们心里也总是有些……”
裴云起神情古怪地盯着她，忽然问：“苒苒，你这孩子，是预备给自己生的，还是给我生的，给我爹娘生的？”
江苒一愣。
她忽然有几分委屈了起来，见他说完这话又去看折子，便委委屈屈地爬到一边去缩着，又不理人了。
裴云起虽然眼睛看着折子，却一直注意着她，见她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，心想今儿好不容易陪她，不愿叫她不高兴，便也丢开折子，柔声道：“苒苒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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