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殿下，请把‘先生’去掉吧，帕特不敢当殿下如此称呼。”帕特又是席在地上，拱着手，向方天躬了下腰，然后直起身道：“殿下，帕特经过每天晚上的熬炼，得益很多。”
得益很多？我看你得个大头鬼吧。
方天淡淡然，不置可否，转对莫里希说道：“莫里希，近日以来，我对魔法修炼方面，略有心得。六级以下，对我来说，已经透明。三年之内，我当升到六级。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上去？”
方天的声音并不大。
但是这一点也不大的声音，听在莫里希和帕特耳中，却如千万道雷霆，竟震得他们连身体都要坐不稳的样子。
“六级以下，对我来说，已经透明。”
”三年之内，我当升到六级。”
这……这……
饶是两人经历良多，这一刻，仍然有一种要情不自禁昏倒的感觉。而在将倒未倒之际，那数十年的过往，不由自主地同时在两人脑海中翻过。
那么多的苦和涩，甚至是血和泪啊……
那些沉甸甸，沉甸甸到无法回首不敢回首的许多事，刹那间，在面前这个人的这句话中，轰然瓦解。无声却又巨大的轰鸣中，回荡在两人耳边的只是刚才的那句话，“三年之内，我当升到六级。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上去？”
愿不愿意和他一起上去？
帕特在神情震荡下，恍惚中看到坐在边上的老友口无一语，只是站起身来，重重地，重重地，对着面前的人，来了一个长身及地的弯腰。
他也想啊，可是他还没有资格这样做呢。殿下的这话，不是对他说的啊！
在方天的吩咐下，莫里希重又坐了下来。
此时，气氛却又陡然不一样了。一种说不出的凝重在这三个人的小空间中流淌。
“莫里希，一个月里，你有多少天的有效冥想时间？”方天问莫里希。这个话题，他都能和外面的洛贝尔进行讨论，那对莫里希，自是更不需要隐藏，而且，会更直接一点。
“回殿下，大概十天左右吧。”莫里希还是有点自豪的。他的资质确实算不上好，元素亲和力比较低，但是，单论冥想一项的话，他自信不会输给大多数人。
“唔。”方天淡淡地唔了一声。莫里希那隐隐的自豪，他感觉到了。但是方天并没有要在这一点上打击莫里希的意思。尽管，这种坐井观天的自豪于魔法的修炼其实无益。
这位壮士，也就能在不多的地方能找到人生安慰了，要是在他可能最得意的地方把他打下去的话，那他也就没有多少力量支撑自己了。
但是当然，方天也绝不可能对此表露出称赞。
在唔了一下之后，方天没有停顿多少时间，怕莫里希会胡思乱想，接着说道：“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，叫做‘人无横财不富，马无夜草不肥’，魔法的修炼，其实也是这样。纵观古时众多巅峰人物，平时的点滴积累固然绝不可少，但是，真正让他们走上巅峰的，并不是那些日复一日的积累，而是一些关键处的转折和提升。没有那些转折和提升，纵然他们再是勤劳，再是积累，也终究是格局不大。这个世界上，勤劳的人多了，积累的人多了，但是凭此就走上巅峰的，有几个呢？”
站在几千年的地球文明发展史上，方天对这一点，看得相当明显。就比如火的发明、电的发明……
积累，确实能改变世界。
但是真正对世界造成巨大格局变动的，往往并不是积累，而是那些忽然间的闪光。把那些一闪即逝的光芒抓住了，也就抓住了命运的喉咙。
一把火，改变整个世界。
一束电，改变整个世界。
舍去这些关键，那些勤劳，那些积累，虽说未必就能轻描淡写地尽数一把抹去，但是它们，至多也就只能充当背景罢了，而不能充当撑起整个格局的骨架。
从世界来说，是如此。
从个人来说，同样如此。
只知远看，只知高看的人，固然会掉进坑里。
只知勤劳，只知积累，只知低着头走路的人，不会掉进坑里，却会走错路，结果往往走到死，也走不到目标，甚至走着走着，就遗忘了目标。
方天这话，说得淡然。
但是莫里希和帕特，却绝对是淡然不了啦！
这话，比刚才的那话还要让他们震动。如果说方天先前的话，三年内升上六级什么的，只是让他们震惊于方天的天才的话，那现在的这话，就完全动摇了他们整个的认识。
听了方天刚才的话，他们感到晕眩。
但是听了方天现在的这话，他们感到整个天地都在晃悠。
“人无横财不富，马无夜草不肥？”
“真正让他们走上巅峰的，并不是那些日复一日的积累，而是一些关键处的转折和提升？”
品味着方天这话，莫里希的心里，渐渐泛起了一种苍凉的无奈。
是啦，他这二十年，自被斥逐以来，可有哪一天中断过冥想？忘却了恨，却并没有忘却努力。一天又一天，一月又一月，一年又一年。太多的疲倦，堆积起来，也就不再是疲倦。于是，慢慢地，他就忘了这个天地间，居然还有一种东西，叫做“疲倦”。
可是那些努力，换来的是什么？
四十二岁了，四级的魔法学徒。在枫林佣兵团里，受到团里上上下下的看重和尊重，在外面，也会有不少人敬畏地叫他一声，“先生”。而在这个红石镇，他也多多少少算是排得上名的人物了。
可是，这些就是他想要的吗？
他是一个连家都回不了的人啊！他是一个连父亲都看不上他的人啊！还有那些人，提起他的时候，会不会说，“哦，你说莫里希那个废物？”
莫里希感到心中有一种火烧火撩。听了方天的话后，好像每一时每一刻，对他来说都变成了煎熬。而过去的那二十年，过得是那么的漫长悠远，又过得是那么的盲目和冤枉！
如果二十年前，我就遇上殿下……
莫里希的心中，流淌着悲怆。这二十年，这可悲、可笑、又可怜的二十年！
而现在……
这是神的垂悯吗？
不，是殿下的垂悯！
就算不报着修炼有成回去复仇的心思，莫里希此时心中也陡然升起一种意欲充塞天地的愤怒——我要让你们知道，我莫里希，不是废物！
下一刻，他的整个身体，都开始不可扼止地颤抖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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