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章 有教无类
“胡闹。”
不痛不痒的警告，算是烛曌对他家顽童的抵制，沧海吐吐舌尖，同明空山主扮了个坏样。
“小孩入世不易，怎好强行束缚，也不怕抹杀了觉悟？难道不应该教导为主，克制为辅吗？”
烛曌微露无奈，要如何同这白莲心境的憨货，讲‘不琢不成器’的道理呢？
犹闻西侧林间，飘来清雅脱俗的琴音，使得沧海不自觉挺身张望。
“嘢？谁在弹琴，走走走，那里看看。”烛曌未及反应，就被对方扯着手腕奔下了亭台石梯。
恰逢阳春三月，竹林溪流旁，落英缤纷，鸟语花香，首坐的琴师竟是一只修道成精的花豹。
他丝毫不愿掩饰还未退化的豹脸和尾巴，身姿行径却比仙家还要风流，宽衣豹衫，露着一侧香肩，松坠的发束反而比先前的子童还要慵懒。
琴案旁的香炉燃着袅袅沉香，他闭目拂琴，悠然自得，悠扬动听的旋律令众生沉醉其间，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，绝非世俗所悟。
无法想象，曾经在深山岩壁上跳跃捕食的林间大猫，此番却能修身养性到此等境界？
那些席间端坐的翩翩少年，十二三的模样，素衣青巾束得格外规整，已然有了七分端雅神韵，面前都摆着一张琴案、一炉白檀和一把素琴，看来是在同豹纹琴师领悟修心之境。
沧海问题颇多，同时也惊叹连连：“啧啧啧～世道竟能如此开明？难得难得！人、妖还能和谐共处？不易不易！这学宫究竟是怎样的存在？可以有教无类到此等境界？高！颇高！极高！我也有求知欲了，想在此处学上个把光年。”
烛曌见他感叹用尽、神之向往，禁不住想起“幻氏学宫”同这一样，海纳百川，汇聚各族，可也没见他做一名勤学苦练的好学生，还不是整日里招猫逗狗、舞枪耍棍，带偏了一众同修。
幻姑姑没少罚他，自个也没少袒护。
烛曌低头浅笑，后又抬首解惑：“此时世道还算纯良，众生更在意天灾水患的危害，对心术还未设防，自然无分种族。据闻此学宫囊括当世奇幻学术，教习先生皆为洞府上仙，抑或正统妖修精怪，故学宫名扬天下，引来不少求仙问道的修习者，也有学习治国安邦之道的素人家臣。慕名而来者无论出自何族，皆可应试入学。当然，仗着宗族威望横行的废物也颇多。”
说到“废物”两字，明空山主不由得睨了旁侧沧海一眼，死鬼瞬间警惕：“最后一句你瞅我作甚？我仗着幻境威望横行乡野了吗？”
没等烛曌答他，沧海自个就想通了一切，立时阻止：“哎算啦算啦，这问题你不需要回答。”他拉着二丈脸又说：“咱还是快点办正事吧，否则他们下学回家，就不好找人了。”
烛曌终于笑出了齿贝，见沧海冲自己直翻白眼，只得轻咳一声，又端稳了明空山主的架势。
“无妨，学宫管教颇严，凡在此求学者，吃住均在宫院内，半途不许无故下山，违禁者统统免除学籍，终身不得再入学宫当子徒。”
沧海听言放了心，既然目标不会跑远，那再溜达一会儿也无妨。
“哦？连个结界都没有，能严到哪去？外面的诱惑这么大，真没想放弃的人吗？别说年少贪玩，若真来几个不安于室的小妖精勾搭几下，也够这群纯情子弟喝一壶的。”
烛曌本想冷“哼”一声，但还是忍住了这种明晃晃的嘲讽，只在心中腹诽道：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贪玩厌学不正经么？
明面上，明空山主却解释得格外周到：“想成为学宫子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除了三试九审，入学者还需先修心性，待除去俗世杂念，方可验血入籍，世间难得之事自然难以舍弃。”
烛曌顿了片刻，又笑着对他口中的“小妖精”做了着重诠释。
“再者，别看此山没有结界护持，单单前院的缙云灵光，就能将一切心术不正者拒之门外，你心目中那些不安分的小妖精，怕是山脚村落都待不住。”
沧海瘪瘪嘴，想反驳却又词穷，正值此时，一声嘹亮的惊呼打断了琴师的沉醉。
一位子童提着素白的衣衫，沿着对岸的溪滩一路飞奔，边跑边叫：“仙都宫主要选闭门弟子啦！通灵使正在‘临仙台’拜坛讲规矩，‘天地玄’三堂的师兄都过去了，你们‘黄修堂’再不去，可就赶不上趟啦！”
顿时，原本在豹纹琴师面前还能保持七分矜持的少年，全都坐不住了，推桌蹬席，起身就跑，完全不理会身后仙师的告诫。
“心浮气躁，怎配做宫主的入室弟子哪！莫跑莫跑！唉琴……唉唉唉……小心老夫的琴哪！”
须臾间，凉风春寒吹落一片清雅的花影，只剩豹纹大猫独自兴叹。
沧海转头看尊主，烛曌睨眼道：“看我作甚？想去就去。”
“嘿嘿，好咧！”
两人无需寻路，只随人潮涌动的方向前行便是，半炷香的工夫方才看到子童口中的“临仙台”。
一座离地一丈来高、纵横三丈有余的天台，呈八角状，周边有樟松木雕围成的阑干，简朴敦实。
正北方竖着宽大醒目的幡旗，旗上绘有缙云神宫的图腾，那是一只头配羽冠的半神蜥蛇，酷似人面，尾部卷曲。
旗前的基石上，竖着三柄绘有精密雷纹的轩辕战矛，是代代相传的人皇佐证，象征着不容亵渎的神权与血统。
传世战矛面前，无席坐之人。
宫主亲传弟子“仙都七杰”肃立于台上，个个银甲紫冠身附仙器，威风得不得了。
二十年前，涂山氏大族长“女娇”便决意不再收弟子，可这次卜占国运，竟测得陨星降世，实属天外飞星，千年沉修入世为人，是难得一遇的神缘之姿，但对华夏而言，福祸未明。
因此，基于国祚气运长久之念，她打算收了这位有神缘的孩子做闭门弟子，并将衣钵尽数传承于他，以此平息始料未及的祸患。
但她左卜右筮，都算不出确切的肉身所在，只得破列公试甄选，期望能找出这个孩子。
原本，每三年学宫放榜甄收子徒，应试条件苛刻之极，三试九审层层淘汰，最后还要验血正身，非华夏者不得入学。
这次却破了例外，在九州四海广选子徒。
此等好事，自然是挤破了头也要凑一凑热闹的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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