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将宋林舒留在了梦里。
而宋林舒，刚刚目睹了她杀死兔儿，以及兔儿尸身化作兔子的全过程。
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吓傻了。
但李殷殷知道，并没有。
宋林舒是清醒的。
清醒地站在那里，没有尖叫，更没有逃跑。
甚至于，在她看过去的时候，宋林舒都没有回避她的视线。
李殷殷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。
她知道，自己现在的样子，应当是吓人的。
最终，她笑了笑，一脸无奈：“林舒。”
听见这声林舒，宋林舒如梦初醒。
她看了看李殷殷，又看了看地上的兔子尸体，开口：“殷殷，你一直都在帮我，在保护我，是吗？”
李殷殷一愣。
她没想到宋林舒会说这个。
她甚至没想到宋林舒会不怕她。
不过一想，这是宋林舒，再联系现在的情况，李殷殷便不再觉得有多稀奇了。
正常人应当是会怕的，又或是，只觉得自己在做梦，但李殷殷再不情愿，也只能承认，宋林舒现在并不能完全算“正常”。
也就是在她出神的时候，宋林舒再次开了口：“我曾经梦见过你请我吃烧烤，那其实不是梦，对吗？”
李殷殷看着她，在心里答，对。
甚至于，后来能让兔儿趁虚而入，也未必不是因为她疏忽了——居然让宋林舒吃了兔妖的肉。
谁知道兔儿到底控制过多少兔子，很有可能，宋林舒便是在那时候，跟兔儿产生了联系，被兔儿盯上。
这些话，李殷殷不打算跟宋林舒说。
反正，都已经过去了，这场梦之后，宋林舒就会继续当她的普通女孩。
不管如何，都会好的。
毕竟宋林舒有一个很好的家。
宋林舒见她不吭声，便只能自顾自地继续：“这场梦我记不住的，对不对？”
“不过殷殷，谢谢你啊……”
她忽然冲李殷殷扬起一个笑容：“谢谢你来救我。”
说完这句，宋林舒再无话。
但是李殷殷忍不住，有点鼻酸。
她终于开口：“林舒。”
她说：“林舒，并不是因为你心里面有不好的想法才会被坏人趁虚而入，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你只是生病了，只要好好治病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。”
她冲着宋林舒笑了笑，说出了最后一句话：“林舒，晚安。”
梦境与幻境轰然破碎。
李殷殷从叶槿家里睁开眼，一瞬间化作人形，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瓶子，瓶子里的，是刚抓的兔儿的魂魄。
同一时候，叶槿推门而入，用的是人的模样。
他们两个面面相觑，最终，李殷殷将小瓶子往叶槿那边一递：“兔儿，制造妖躯，谋害人类，你交给术士协会也好，自己收藏也罢。”
“反正，我不想管了。”
叶槿：“……”
他接过李殷殷手上的小瓶子，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：“我真的没有什么怪癖，家里那些乱妖，等尘埃落定之后，我会一起交给陈会长，然后会把这边也收拾出来。”
李殷殷扫了他一眼：“然后搬回来住？”
叶槿：“……”
倒也不是。
李殷殷还在清台那边呢，他暂时没有要搬回来的意思。
李殷殷见他不回答，干脆默认他是这么想的，心想这也是叶槿的私人问题，其实不关他的事情。
于是她直接绕过这个问题：“乱妖那边，只要他们再有动静，就直接动手吧，顺藤摸瓜，我不信揪不出来全部，大不了，就把先天灵脉遗迹的消息放出去，如果有更厉害的人活着妖怪盯上了那一处地方，他们未必还敢做现在这种白日梦。”
至于人选，李殷殷心中其实也有数。
左右不过是讨人嫌，她不介意。
况且，这还未必要走到那一步。
交代完这件事，她又道：“我去看看林舒。”
叶槿点点头，没拦着她。
她便转身，又回了房。
这回去看宋林舒，李殷殷却没打算是用本体去看，而是用的神识。
神识降落在宋林舒家，连监控都不曾惊动，倒是陈会长跟申小军恰巧在那附近，注意到她之后，也只冲她点了点头，并没有拦她。
李殷殷便就这么直接飘进了宋林舒的房间。
宋林舒先前能做梦，自然是睡了过去，这会儿已经醒了，就安安静静躺在自己的床上，抱着被子，也不开灯，也不动。
就像她过去无数个夜晚里做过的一样，只要她不想，她就可以不惊动任何一个人。
而她房间的门虚掩着，外面有她父母的声音。
他们是压低了声音的，原本应该是在讨论她的问题，说着说着，不知怎么就争执了起来。
宋林舒只能听见些许词句，甚至都不能从那里面猜出他们在说些什么。
但总归，一定是在为她操心。
忽然，她母亲拔高了音调：“宋杨你有没有良心！我就算是后妈，那也是看着林舒长大的，林舒是我女儿，她病了我就照顾她，她哪里都不去！”
她声音大起来，宋林舒的父亲也只能抬高了声音安抚：“我没有要把她送走，只是说让她跟她奶奶住一段时间，至少先适应一下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你心疼她，我也心疼她，可是现在都这样了，我们能怎么办？她住在这里难受，我们还继续让她住在这里？”
“而且小泽小澜都还小，你也得顾一下他们——”
声音戛然而止。
李殷殷知道是什么情况。
宋林舒的两个弟弟其实也没睡着，现在正在趴着门，看仿佛正在吵架的父母，安安静静的，一点儿也不像是这个年岁的小孩子。
安静下来之后，宋林舒的父亲去哄孩子了。
宋林舒的母亲则是走进宋林舒的房间，想看看继女睡得安稳不安稳。
因为出神的缘故，宋林舒并没来得及闭上眼睛装作无事发生。
于是，月色下，她们对视。
宋夫人下意识拍开了小灯。
然后便看见了宋林舒脸上的泪痕。
宋林舒也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。
两个人都僵在原地，半晌，是宋夫人先开的口：“林舒你醒了？是不是又做噩梦了？渴不渴？有没有不舒服？”
她一连串地问出来，甚至都有点前言不搭后语。
李殷殷沉默地看着她们。
她看见她们又近了下来。
然后，在某一刻，宋林舒冲宋夫人伸出了手，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再寻求安慰。
她带着哭腔喊：“妈。”
宋夫人只觉得心里抽疼，那还顾得上那么多，赶紧过去将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抱到怀里，一面拍背一面急切地问：“怎么了，是不是不舒服？不舒服我们叫医生，是哪里不舒服啊……”
她也急得要哭。
宋林舒则将自己埋到她怀里，更咽着开口，说出来的，却仍旧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妈。
一声比一声更撕心裂肺，是李殷殷所听见过的，最凄厉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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